弄影

洛阳不落幕 重庆自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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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诺》一发完

古风    1.5w字    一发完


青丝诺,白首约。

两相守,共白头。






1.

  启盛十八年,在边关与离族鏖战三年之久的王家军终于大胜归来,皇城百姓夹道欢迎。


  可宫门外,除了守卫宫门的侍卫外却无一人出宫相迎,见此,年仅十八岁的王一博蹙眉下马和众位兄长随父进宫。


  御书房外,王一博和其他几位兄长已等待多时,但里面那位陛下只唤了他们的父亲觐见。


  艳阳高照,晒得人烦闷,年轻气盛的少年更是对他们得不到重视一脸的不满,正腹诽间,王一博瞧见御书房的门开了一个缝隙,一个内监身形灵巧的从里面钻了出来小步跑到了他们面前。


  “几位少将军辛苦了,陛下传旨,请各位少将军前往御花园的湖心亭等候,小的这就去吩咐人把茶点备下。”


  内监年纪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但谄媚的模样却是跟皇帝身边的内监总管学得极像,难怪能到御前伺候。


  王一博和长兄对视了一眼,深知这是皇帝不打算召见他们并将他们找个地方打发的意思。


  但随着内监到了湖心亭的王一博却没有打算安分的接受安排,趁那个内监正在恭维几位兄长的时候他已经溜到御花园深处了。


  御花园的牡丹开的极好,王一博顺手折了枝拈在手里正准备仔细打量,忽然,他侧耳细听,不远处有女子的调笑声隐隐传来,王一博暗道不好,他一个外男不尊旨意待在湖心亭便罢了,万一碰上后宫的妃子岂不是有冲撞之名?


  思索片刻,他身形轻盈地翻过了御花园的红墙。


  红墙外,是一长长的狭窄宫道,王一博四周望了望觉得无趣准备回到湖心亭去,但又一想,回去免不了又要见到那个内监阿谀奉承的嘴脸,便又朝着宫墙深处走去。


  王一博走了约摸快一炷香的时间,不由心下好奇,他走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有遇到一个的宫女侍卫的,这地这么荒?


  王一博琢磨着回去,万一一会父亲觐见完出宫时找不到他就惨了。


  这样想着,王一博已经转身开始往回走,但没走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因为他隐约听到了琴声。


  要说王一博喜好音律那绝对是谎话,他从小就是在军营里长大的,除了练功外看的最多的就是兵书,根本没时间也没兴趣去接触那些东西。


  但此刻他还是因这几乎虚无缥缈的琴音驻足,不为别的,只为那琴声中的孤独和渴望自由之音。


  起初,王一博以为是不是哪个受冷落的妃子或者是冷宫里的人,但他又立刻否决,那琴声虽忧,但琴音浩荡,不像是深宫女子所弹。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王一博寻着琴音去了,最后,他停在了一个红漆木门外,他抬头去看,头顶上的匾刻有三个大字。


  逐月阁。


  门内琴声渐歇,随之而来的是一男子的轻咳声,王一博眉心微动,果然是男子。


  即是男子,他也免得翻上墙头偷看了,正大光明看看也没什么的嘛,王一博这样想着,也抬手去扣眼前的木门。


  “噔、噔、噔。”又闷又脆的扣门声响起时,门内的咳声停了,不知道为什么,王一博感觉里面的人是被这敲门声吓的不敢咳了。


  里面的人没应声,王一博也没急,思忖片刻他开口。


  “无意冒犯,我乃王厉将军之子王一博,今日进宫偶然听闻阁下琴声便不由闻声而来,不知可否一见。”


  说完,半晌不见门内有人答话,王一博有些不悦的情绪,同为男子,我见你一面又有何妨,有什么担忧顾虑要考虑这么久?


  算了,不见也罢,王一博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门内传来一个温软的声音。


  “请进。”


  王一博心口处不由一动,为这似珠玉入盘的声音。


  王一博推门而入,首先印入眼帘的是院中林立的青竹,像是为了迎接他这位第一次到访的客人般,一股清风迎面朝他袭来,吹扬起他身后高束的墨发,也吹走他身上来自初夏的闷热。


  王一博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那一刻。



2.

  清风拂面,竹叶微动间他看到了廊下的那个人。


  说不上当时是什么感觉,好像有好几息忘记了呼吸,也好像刚被清风吹走的燥热又在一瞬间蔓延全身。


  总之,他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场景。


  廊下的那个人席地而坐,一身白衣洁如初雪,三千墨发半拢着用一条白丝带束在脑后,随意极了,也出尘极了。


  似是刚咳过的原因,他那双美的惊人的眼睛里泛着的濡湿水光像是下一刻就要凝结成滴落下去,而那眼尾的一抹红更是惊心动魄的丽。


  王一博自诩容貌上乘,可在那刻,他竟觉得无人能在相貌上与眼前的白衣男子匹配。


  手指间的牡丹悄然落地,他觉得见到了从他出生至今最好看的一朵花,而他竟也在此刻生出了一些不知所措,他立在刚刚进门的地方一动不动,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连日来打马赶路,虽昨日在驿站梳洗过也换过衣物,但一身不透气的轻甲也难敌这夏日炎炎,已经出了好几身薄汗的他不敢靠近那如雪般洁净的人物。


  相顾无言,最终还是那廊下人先开的口。


  “你方才说,你是王将军之子?”


  “嗯,对!”王一博立刻答道,攥紧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廊下人缓缓起身,将古琴抱在身前,朝他躬身施礼,“请进屋内相谈。”


  王一博正准备应声,又忽见他的白袍下明晃晃的一双玉足,他愣了一瞬,不免也多看了几眼,白衣男子感受到他的目光后不由脸上一热。


  “失礼了。”


  “不会。”


  王一博随着人进了阁楼,白衣男子把他安排在一楼的书房让他稍等随后便上了楼,等再下来时,那人的脚上穿了双月白的靴子。


  白衣男子拎着茶壶给他倒茶时,王一博有些坐立不安地问。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男子唇角微扬,轻声道。


  “肖战,小月肖,奋战的战。”


  倒不像他该有的名字,可也想不出更合适的名字衬他。


  “请用。”肖战将茶盏放在他手边。


  “多谢。”王一博端起茶盏饮了几口,入口清凉。


  肖战和他隔着一个方桌并排坐下,颇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处的?”


  “嗯……”王一博想了想,照实说了,“我随父进宫,和各位兄长被安排到御花园打发时间,然后一个人翻墙闲逛,走着走着就听到了琴声,然后就找过来了。”


  肖战微微颔首,“我未曾想过今生还能见到王将军之子,冒昧一问,王将军可还安好?身体可还硬朗?”


  “父亲身体很康健。”硬朗的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王一博在心里默默补充了句,心下又不免好奇按耐不住的问。


  “你是如何识得我父亲?”


  对面的人闻言轻笑,那抹笑看的王一博晃了下神忙垂下眸去。


  “很多年前与王将军有过一面之缘,令尊与我有救命之恩。”


  “何时的事?”王一博顿感意外,为何他从未从父亲口中听闻此事,更别提是救了面前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


  “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眼前那个神仙般的人眼里突然漫上了落寞,看的王一博心头一梗,这是他过往十几年里从未有过的感觉,他虽多年随父在外行军打仗不怎么与军营外的人相处,但也知现下不该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可正当他想重新说些什么的时候,对面的人却言语轻柔地说。


  “时候不早了,一会你的兄长们要是找不到你耽误了出宫时间怎么办?”


  其实平日里王一博平时最烦那些有话不直说的人,也不爱跟那种人打交道,可当肖战这样对他说的时候,王一博只觉得心口的地方好像被那人说的话扯了下。


  王一博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是说,“你该走了。”


  王一博起身,看着同样起身相送的人神情有些踌躇。


  “我还能再来吗?”


  肖战眼里划过一丝意外。


  “再来…作甚?”


  王一博看到了肖战眼里的疑惑,慌张地不知怎么措辞,很直白的将现下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我、我就是想再见你。”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知道吗?这里又有什么好,他又有什么好。


  “不,你再也不要来了。”肖战说。

  


3.

  那一天,王一博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湖心亭,被众位兄长调侃怎么偷跑出去一小会就跟丢了魂一样的,王一博没有搭理,丧着一张脸直到和父亲出宫回府后才在廊下叫住父亲,他想问父亲肖战的事情,想问父亲何时救过肖战,他们有过什么渊源,肖战是什么身份,为何一人住在深宫的一处角落里,他有太多的疑问。


  可父亲自从在御书房出来后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在他说明在宫中偶遇到肖战并询问肖战的事情时,父亲从一开始的满脸疑惑像是想不起有肖战那个人后神情又突然间变得异常严肃,父亲不光不愿告诉他肖战是谁,并且告诫他以后不要提起肖战,更不要靠近他。


  从那一天后,王一博父子之间便有了秘密。


  关于肖战是谁父亲不会告诉他。


  他亦未告诉他的父亲,那天,在他父亲说完让他不要靠近肖战后,他的心在替他回答。


  “我想靠近他。”


  而在他初遇肖战的那一天到现在,已经是从初夏到了初秋,日子眼看着就要到中秋佳节。


  中秋,他有机会进宫的。


  “嘭”的一声,王一博将人摔倒在地,随之而来的是对方的一句埋怨。


  "一博你要是想赢你说啊,为兄让你赢便是,何必将我摔的这么狠。"


  “对不住了四哥。”王一博扯唇笑着,伸手将他四哥从地上拉起来。


  演武场的看台上,王父满意的笑了,他豪迈的笑着起身走到兄弟两人身边,拍了拍二人的肩。


  “不错,比武就应该这样,一博你以后大可不用像往年那样让着你四哥。”


  四哥闻言急了,"父亲为何这样说,往年儿子也都是凭实力赢的一博,怎么就是他让着我了。"


  王父不理他,只回他一声哼笑让他自行体会,转头便对着小儿子问,“今年赢了和你四哥的这场比武可是有想要的东西想问为父讨了?”


  王一博和父亲对视了一眼,又怕父亲看出什么忙低下头双手抱拳道。


  “孩儿想随父亲进宫参加中秋宫宴。”


  王将军没有想到他所求竟是为了进宫,怔愣间,大门处传来了一声调侃。


  “哟,我怎么记得某人以前为了不进宫可是什么花招都使得出的,怎么这次反倒求着进宫了。”


  王一博抬头望去,大哥和二哥正朝着他们走过来。


  二哥将王一博上下打量了番,颇有些不正经的说,“我就说一博从上次进宫后就变得奇奇怪怪的,总是一个人发愣出神,怕是真被宫里哪个公主或是宫女勾走魂了吧。”


  “哦哦!”四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指着王一博,“我就说你小子怎么摔我摔的那么狠,感情是想让父亲带你进宫去见心上人啊!”


  "不是!不是..."王一博着急反驳,但话没说完又戛然而止。


  不是心上人吗?那肖战对他而言是什么?


  王一博好像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自从那日在宫中初遇肖战后他便一日未曾忘记对方,并且脑海里只剩一件事,想见他,还想再见他,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日日都能见到那个人。


  “诶诶诶,怎么了心虚承认了?”二哥满脸的好奇和老四一起凑近,“快告诉哥哥们,那人是谁?哪个公主?漂不漂亮?”


  “肯定漂亮,要不这眼高于顶的家伙能看上?”大哥在一旁也忍不住起哄。


  王一博面上一热,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眼瞧着四哥他们又要追问,王一博却被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父亲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


  “此事为父不能答应你。”


  “父亲?”王一博看向父亲,有些不敢相信,一旁的几位兄长也是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一时间都没有言语。


  王父说完眼神复杂的在王一博身上停留了会便转身离开。只剩老二在那有些自言自语的说。


  “父亲不答应便罢了,怎的还生气了?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老四问完又立刻摆出一副惊恐的表情。


  “莫不是一博你的心上人是陛下的女人?妃子?或者是...唔唔......”


  老大一手捂住老四的嘴,摇着头斥责他,“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懂不懂什么叫祸从口出?”


  “就是,陛下向来多疑,你这话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了难免要大做文章,再说一博怎么可能....诶!一博你去哪里?”


  离开的背影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话。


  “我去求母亲。”



4.

  中秋宫宴那天,王一博到底还是随着父母进了宫,父亲虽然答应的不情愿,但战场上赫赫有名的王大将军实则惧内,面对母亲强横的要求又不得不应。


  而一起随行的还有老四,是皇上点名让进宫的,一开始王一博不知道为何,直到宴会上皇帝将六公主赐婚给四哥他才反应过来。


  是他被今天进宫即将见到肖战的喜悦给冲昏了头,才会这么后知后觉到现在才明白皇帝召四哥进宫的意图,看到跪在大殿正中领旨谢恩的四哥,王一博突然就很烦躁。


  赐婚,又是赐婚,他们王家的儿郎竟都没逃过被陛下赐婚的命运,那么下次,是不是就要轮到他了?


  笙乐吵的他头疼,王一博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趁人不注意起身离开了宴会,他要趁宴会还没结束赶紧去见那个人一面。


  岂料,刚走到殿外转角处,王一博便撞见上次带他们去湖心亭的那个内监鬼鬼祟祟的走到角落处和另一人交头接耳起来,行为十分可疑,王一博刚想离开,抬起的步子却是怎么都落不下去了,只因那内监提到了三个字。


  逐月阁。


  王一博屏息缓步靠近,听到的内容却是让他既震惊又想杀人。


  而他想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刻坐在那大殿之上,坐在那至尊之位的,当今圣上。


  王一博赶到逐月阁时,床上的那个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而当他看到肖战那番模样后,更是恨得想立刻杀回宴会。


  肖战满脸潮红,衣衫凌乱的,王一博立刻想到了那两个内监的对话。


  “师傅,逐月阁那位我已经搞定了,连在御花园巡查的侍卫我也支走了,今晚发生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那药可下好了?”


  “放心吧师傅,徒弟我办事从来没有失手过,我找的药那人的银簪试不出来,我亲眼看他把茶喝下去的。”


  “好,好,等陛下今日得偿所愿师傅我定为你请赏。”


  “谢谢师傅谢谢师傅!”


  肖战被那个该死的内监下药了,此刻被下了药的人神志不清的伸手攥着他的衣摆,双眼朦胧的朝着他一声声的喊热。


  王一博不敢想象要是他今天没听到那两个内监的谈话会怎么样,更不敢想象那个年近半百的狗皇帝看到肖战这幅模样会对他做些什么,他不敢想,他怕再放任自己想下去,他会恨不得血洗了这皇宫带走肖战。


  王一博蹲下身子,怜惜的,小心的伸手抚向肖战的脸颊,轻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肖战。”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叫他的名字,肖战浑浑噩噩的想,他下意识抬手握住贴在他脸颊上的手掌,来人手掌清凉,唤醒了肖战的一丝神智,他努力睁着眼想看清眼前的人,看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迟钝的想起来。


  “王一博?”


  “是我。”王一博立刻应到,他没想到肖战还记得他的名字。


  “我这是……怎么了?”


  王一博欲言又止,不忍将实情相告。


  “没什么,我带你离开。”


  感受到了身体翻涌不止的燥热,肖战绝望地闭上眼。


  “你可知这是哪里?你要如何带我离开。”


  没等到回复,肖战正想发笑忽觉身体一轻,转眼就被人抱在了怀里。


  他慌乱睁眼,那人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像是起誓般的对他说。


  “我带你离开。”


  心,好像突然就活了那么一下。


  肖战笑了下,开心的好像这个人真的能带他离开一样。


  他挣扎着从王一博怀里下来,身上的药性又在吞噬他的神智,再被抱下去他怕他会臣服于药性,于是他没有半点犹豫的快速从头上拔下簪子就往手臂上扎过去想让自己赶紧清醒起来。


  血,但不是他的,肖战被那流着血的手背惊的几乎瞬间恢复神智,簪子落了地,他抬头,惊愕不已地看着王一博,质问的声音里隐隐还有丝怒气。


  “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好像受伤的不是他一样,他竟然还笑得出,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对他说。


  “我不想你受伤。”


  肖战欲言又止,半晌才挤出两个字。


  “…疯子。”


  “就当我是吧。”


  

5.

  王一博紧张的护在肖战身侧,生怕他走的不稳摔倒,他跟在肖战身后来到了逐月阁后院。


  逐月阁后面有一片湖,湖旁边有片药圃,王一博看着肖战步履不稳地急走过去蹲在药圃里翻找着什么。


  在边关打仗那些年,军营里几乎每日都有受伤的将士,但是伤药却时常短缺,王一博经常和将士们一起去附近的山上采药,对很多药草也是认得的。


  他快步走到一处掀袍蹲下,将手边的草药摘下递了过去。


  肖战此刻被药性折磨的已经视线模糊,王一博将草药递过来时他努力分辨了好一会才确认是他要的。


  他几乎是从王一博手里一把将草药夺过,也没有时间去把它研磨成汁,撕下几片草药就往嘴里塞。


  草药是解迷药的,但好像缓解不了身上的燥热。


  “噗通”一声,肖战跳下湖,吓得王一博有一瞬间没法思考,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就要往湖里跳,在看到肖战从湖面冒出来上半身趴在湖边他才松了口气止了步。


  肖战感觉草药起了作用,他的神智开始慢慢清明起来,湖水的冰凉也缓解了他的热,而他,此刻才能顾得上认真的去看一看王一博。


  “你过来。”他对王一博说。


  中秋的月光撒在湖面上,撒在那人月白的衣衫上好像发着光,美的像是要乘月而去仙子,王一博在那一刻几乎忘了呼吸,他走到湖边,缓身蹲下,和仙子的目光对上。


  仙子扯下了自己的发带,握住他的手,缠在他受伤的手背上。


  “今日谢谢你。”


  王一博的视线从被发带缠着的手背上移到了肖战的脸上,他又想抚上去,可这次没了勇气。


  眼前人,是仙子,也是……心上人。


  他既不能冒犯仙子,也不能唐突心上人。


  王一博从怀里摸出一包红豆酥递了过去,“这是我母亲最拿手的红豆酥,今天我特地带了些给你,你…尝尝吗?”


  肖战垂眸看过去,良久,他问。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会如此?”


  “我知。”王一博犹豫的回答。


  肖战没想到他竟知晓,意外过后又是自嘲,“你可觉得恶心?”


  “怎会!我从未如此想过。”王一博着急的反驳。


  “可我觉得恶心。”


  肖战没有表情的说完,片刻,他低下头去。


  “你该走了。”


  王一博脸上出现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又流露出受伤的神情,可湖里的人从始至终没有抬眼看他,只是又说。


  “再也不要来了。”


  王一博想起自己今日入宫前央母亲做些红豆酥时母亲对他说的话。


  “一博,今日你这红豆酥要是送不出便就算了吧。”


  “为何?”他不解。


  “傻小子,红豆代表什么意思你都不懂还要让为娘做了给你送人。”


  他又怎么不懂,虽是武将世家出身,从小也是读过不少诗书的,不然胸无点墨如何能在战场上排兵布阵,他只是未曾多想,只是觉得母亲做的红豆酥好吃,那人应是会喜欢的便央着母亲做了。


  但此刻,手里的红豆酥好像正在嘲讽他,好像在说,是,你是没多想,可肖战要是想了呢,红豆寄相思,他不收是不是就是拒绝了你的单相思?


  所以,肖战是猜到了他的心思,那他,是不是也觉得他恶心?


  觉得恶心,所以这次赶他走连拐弯抹角都不用了。


  红豆酥没有人接,王一博将它放在了草地上站起身。


  远处传来了钟声,中秋宫宴也散了。


  

6.

  那日中秋宫宴结束后,王将军将王一博唤进了书房,第二日王一博便生了病,高烧不退好几日好不容易把热降下来之后也是断断续续的咳嗽风寒,惹得将军夫人对将军发了好大一场脾气。


       王将军本人也很冤枉,他其实在书房里什么都没有告诉王一博,只是他猜到王一博在宫宴上消失是去见谁,看他又跟丢了魂一样的模样也隐约猜到了些小儿子的心思,便告诉他以后绝不会再让他进宫。


  进不进宫也无所谓了,反正那人猜到了他的心思厌恶他不想再见他,他又何必再去惹人嫌。


  可他还是很想见他,即使心里告诉自己无数次他和肖战没有结果,肖战不会喜欢他,他劝自己忘了,可怎么能忘掉。


  他将那人的发带握在手里细细凝着,才觉睹物思人是这种感受。


  原来诗里写的以寄相思的红豆是有毒的,只是大多数人不知道罢了。


  而他对肖战的感情是。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那人,还好吗?


  那日中秋宫宴结束出宫,他听得不远处哪家大人的夫人在说皇帝醉酒已被扶回寝宫时他暗自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肖战这么多年应是处处提防才未让皇帝得逞,思及此,他的心又开始抽疼起来。


  那人,怎么可能过的好。


  

7.

  初雪的时候,王一博的病看着算是好了,三哥也从京郊被召回,将军府的人总算是齐了,可却没有什么好事情,王父上朝回来时满脸的凝重。


  这才过去多久,被他们打回去的离族便又在边关城镇烧杀抢掠,甚至有密信传入宫中,说是离族之所以如此无所忌惮是因他们的王正在准备和覃族联手出兵来犯。


  趁两族合作尚未达成,皇帝召王父进宫下旨让他再次领兵出征,只是这次皇帝还有别的旨意一同示下。


  “什么!要我们几个跟老三去京郊剿匪,让丞相当总指挥和父亲您一起上战场?那丞相老儿哪懂什么领兵打仗,这不是让父亲您去送死吗!”老四本就对赐婚一事不满此刻更是憋不住满身的愤懑。


  “不光如此。”王父看向王一博,“陛下钦点一博进宫做太子伴读。”


  这下其他几人都坐不住了,“这不就是把一博留为人质吗?”


  “为父也不曾料到,当今陛下竟忌惮我们王家至此。”


  从边关回京那日,皇帝和丞相在御书房内诸多言语试探他就该知道,猜忌一旦发生,只会像树苗一样慢慢长成参天大树。


  可他还期待着这位陛下会有何不同,到头来还是和上位一样。


  “父亲。”


  一直没有吭声的王一博目光坚毅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我们王家儿郎生来就是要上战场的,我们上阵杀敌哪怕最后战死沙场那也是死得其所,可您看,我们在为什么样的人打天下?我们流血牺牲换来的安宁在那位看来就是功高盖主,我们奋力杀敌得到的却是一个接一个连我们姻缘都要剥夺的赐婚圣旨,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君不仁,我们要君又有何用!”


  “放肆,这大逆不道的话你都敢说,你不要命了?”大哥惊骇的立刻出声训斥。


  “让他说。”王父沉声说。


  王一博看向各位兄长,字字铿锵,“我们王家已危,再不自救,只怕这次父亲和众将士再无法安然回京,这些,兄长们难道还不明白?”


  见兄长们沉默不语,他又看向自己的父亲,一字一顿。


  “父亲,我们不妨翻了这天,再造一个新的出来。”


  

8.

  王一博奉旨进宫做太子伴读,兄长们去京郊剿匪,父亲和那个只会进谏谗言丞相也已出征,转眼已是隆冬,王一博现在虽日日都能进宫却没有再去过逐月阁,更别提见到那个人。


  不是他不想,一是他知道肖战不愿见他,二是他最近被十公主纠缠的紧,惹得他很是心烦,生怕还未行事那狗皇帝又要开始瞎赐婚了。


  这日天下大雪,他被十公主追着,谁料对方竟寻着雪地上的脚印追了过来,他本躲在宫墙边的一梅树后,不想十公主找了过来拉着他的衣袖撒娇。


  真是很没眼力见,看不到他很讨厌她吗,王一博嫌恶的正准备扯开袖子,突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这边过来。


  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十公主噤声,好在对方识趣,不然被人发现公主和臣子拉拉扯扯只怕这赐婚躲不过去了。


  脚步声逐渐走近,王一博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这下再也活不了了吧。”


  王一博心下一惊,这声音,他在中秋宫宴听到过,是皇后。


  “自然,奴才做的干净,后面把人捞上来大家也只会以为是不小心失足落水。”


  “哼,这样便好,如此陛下再也没了惦记,本宫也总算是解决了心头大患,况且那人本也不该活,他既在逐月阁出现,便也在逐月阁彻底消失吧。”


  王一博的脸瞬间惨白,他们说的逐月阁,难不成,是肖战?


  脚步声远去,十公主小声嘟囔,“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母后了真该……一、一博哥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王一博的表情还算冷静,可说出口的话却让十公主吓得跌坐在雪地里。


  他说。


  "我要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9.

  王一博庆幸自己刚才躲十公主的时候下意识的逐月阁的方向跑,不然他这会就是插上翅膀也来不及赶过去救人,他心里一直念着,求着,求肖战再等等他。


  逐月阁后面的那片湖的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而破裂的冰面提醒着王一博肖战被人从这推了下去,他没有任何犹豫,一把将肩上的大氅扔在雪地里便跳下了湖,湖水冰冷刺骨,王一博却像是感觉不到快速的往更深处游去,只为了争分夺秒的把往湖底沉去的那个人拉上来。


  王一博将人带了上来,他急忙去探怀中之人鼻息,没有气息了!王一博大脑一片空白,只凭着本能一遍遍的按压着肖战的心肺,可那人还是毫无反应。


  像是,真的死掉了。


  “不、不可能!”王一博满眼通红,他不相信,老天爷明明让他听到了肖战被人推入湖中的消息,明明让他救他的,怎么可能来不及,怎么可能救不活!


  扔在雪地里的大氅披在了肖战身上,王一博抱起他往逐月阁里去,阁里炭火烧的旺,暖的像盛夏,可怀里的人始终冷的像冰,王一博抱着人上了二楼,脱掉肖战衣衫用棉被裹住,自己则坐在床边连身上的湿衣服都来不及换只扯开身前的衣料把肖战毫无温度的脸颊紧紧的按在他的怀里暖着。


  “你不能有事,我不允许你有事。”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我这样抱着你你很恶心吧?那你起来骂我,起来赶我走啊。”


  “你不是最爱赶我走吗?就像之前一样,你醒来对我说让我不要再来了好不好,只要你说,我保证听你的话好不好?”


  “不…好……咳咳……”


  王一博不敢置信的看向怀里,靠在他怀里的脸颊不知何时开始回温,紧闭的双睫剧烈颤动着。


  肖战活了,他终于救下了肖战,王一博此刻再也顾不上许多,环紧双臂抱紧了怀里的人,一颗晶莹的泪也在此刻落在肖战的眼睫上。


  就让他贪恋这一会就好,只这一会,等肖战回复力气了想怎么打他骂他喊他滚都行。


  但怀里的人这次没有再那样做,他努力的伸手,拽紧了王一博臂上的衣服,重复着说道。


  “不好。”


  王一博愣住了,他好像懂了肖战说的不好是什么意思,但他又不敢确定,正当他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问清楚的时候,怀中的人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


  “我的衣服……”


  王一博低头,看到肖战潮红的脸颊同时也看到了那节正抓着他衣服的白晃晃的手臂,王一博顿感耳根烧红,一刹那恢复了情窦初开的少年人模样。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发誓,我什么都没有看,真的!”那会真是没心思看,这会想起来王一博觉得他快要被自身的温度给烧死了,他压根不能回想,回想起来才发现他那会确确实实的把肖战看光了,那画面,不适合他这血气方刚的男儿再多想。


  “看便看了,我还能打你不成?”肖战虽脸皮薄,可王一博慌张解释的样子也让他觉得好笑。


  “你没生气?”


  “王一博,我年长你六岁。”肖战答非所问。


  “我知道。”


  “你还会再来吗?”


  “会。”


  王一博不仅还会来,更会带着肖战离开困住他的皇宫远走高飞。


  但这话,王一博没有当下说。


  今日的账,日后会向那些人一一讨回,王一博承认,只要涉及肖战,他从来不是善类,血,他见的多了,再多些也无妨。


  

10.

  新春伊始,万象更新。


  宜,宫变。


  王父携半数王家军从边关悄然回京,屠刀悬颈在天下百姓面前逼迫让丞相说出当今皇上想要覆灭王家的阴谋,百姓本就不满皇帝奢靡无度在民间广加税收,又听闻皇帝想要设计冤杀功臣,一时群情激奋,皆是拥护王将军取而代之的民声,王家兄弟几人带兵早就在京郊外蛰伏了几天,就等着这民心所向的时刻随父亲一同杀入宫中。


  今日行此大事,按照计划王一博本不再进宫,但他一方面防止他这位质子今日未进宫会引人生疑,更怕宫变时肖战会有危险,所以他便一早进了宫,陪太子上完早课便去了逐月阁守在肖战身边。


  一直到太阳西落,霞光满天的时候,王一博听到了战场上才有的厮杀声。


  王一博想起那日书房议事后父亲将他留下,问他。


  “你方才所言可有私心。”


  “有。”他没有任何犹豫,本也不该犹豫。


  父亲沉默不语半晌,问他。


  “何种私心?”


  他不答反问。


  “您不是知道的吗?”


  肖战便是他王一博的私心。


  而他的这个私心,从第一次遇见肖战便有了。

  


11.

  终于开始了,王一博比任何人都期待着这一天,他要带肖战离开皇宫,从此天高海阔。


  “外面怎么了?”肖战惊惧的问。


  王一博从门边转身对他说。


  “我带你离开这里。”


  肖战不曾答话,神色有些不敢置信。


  “你可愿跟我走?”王一博小心翼翼的问。


  肖战将目光从外面像是被血染红的半边天缓缓收回,看向面前的人,神情还是带着疑惑,“带我走?”


  王一博心下抽疼,心情极度复杂的说。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肖战,我的心思,你是当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可我从未离开过这里,自我出生我就在这里。”


  王一博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以为肖战不愿接受他的心意,不愿跟他离开,他苦笑道。


  “罢了,你若不愿,我自是不会勉强,但宫中并非你能安身立命之所,今日我先带你离开,到了宫外确保你安全后……到时候你要是想离开,便离开吧。”


  半晌,肖战笑着摇头,可泪水也随之而落。


  “一博,你救了我三次。”


  王一博愣在那了,三次,怎么会是三次?他努力的回想,可都想不到他什么时候救了肖战三次。


  “一次是在冰湖里,一次是现在。”


  肖战走近王一博,抬手抚上他的脸,看着王一博的那双眼睛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柔情。


  王一博从未觉得心脏跳的那样快过,只因这会正看着那双眼睛好像在对他刚刚的表白做出回应,只因那双眼睛好像在对他说。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接着,他听到肖战说。


  “还有一次,是在十八年前宫变那日。”


  那天,和今天,和此时此刻一样,同样的火光滔天,鲜血淋漓,也是有一个人站在当时年仅六岁的他的面前对他说。


  “今日入宫前,夫人又替本将诞下一子,本将实不忍多造杀孽,今日救下你只当是为吾儿积福,在此,本将为他取名为一搏,并将此二字送与你,希望你今后无论身处何等境地,都能为了保全自身而奋力一搏。”


  “一博,我的命从来都是你的。”


  话落,肖战被眼前的人拥入怀中,而此刻的王一博激动的连声音都是颤着的。


  “我从没想过我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他想,原来他们的缘分早已注定。


  而他非常喜欢这段缘分,非常喜欢怀里这个人。


  他伸手一下下地拂过心上人的发,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他想与肖战。


  青丝一诺,白首共约。

  



  

【正文完】




番外

  我的母亲是被上一个皇帝抢进宫的,母亲被抢进宫时肚子里已有了我,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后来大了些依稀记得母亲说过,父亲当时为了寻回她在宫门外跪求不成大闹了番,最后被守卫刺死在宫门前。


  这些事原本母亲也无从知道,是那个皇帝为了逼母亲就范以我的性命相要时说漏嘴的。


  我很佩服母亲,母亲应该很爱我的父亲,不然怎会为了给他留后委身给皇帝,这件事是我猜的,因为她并不爱我,爱我的话怎么会连名字都不给我起,很多次她看着我对我说,“要不我们一起死了吧。”


  现在的皇帝,当时还是王爷,他也倾慕我母亲,我猜想,不,我几乎不用猜想,是因为我母亲太过美貌,而他们都夸我的母亲是绝色美人。


  我六岁的时候,现在的皇帝发起了兵变,也是那天我的母亲彻底的疯了,看着她发狂跑出去,年仅六岁的我追了出去,她跑的很快,很快就消失在我的眼前,我这才发现我跑到大殿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人间地狱,一个士兵面目狰狞的挥着刀朝我扑过来,我怕极了吓得立在那动也不动的等着那刀落在我的身上。


  但刀没落在我身上,朝我扑过来的士兵被一人踹翻在地,他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对我说着话,仿佛救世主。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王一博的父亲,因为他的缘故我从那时便记住了王一博的名字。


  而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的母亲,她失足掉进了湖里断了气,我不知她此刻是否解脱了,有没有在那边见到我那从未谋面的父亲,她最后是被当今皇帝抱在怀里的,我伤心的跑过去哭喊,被他看在眼里,自那以后,他便让我住进了逐月阁。


  逐月阁,他在思念母亲吗?母亲的封号就是“月”字。


  可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月亮,一点都不,月亮,清冷又孤独,只在夜晚才能出来,有什么好。


  我想走出这皇宫,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的,想从此活在阳光下。


  但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在住进逐月阁的第一天我便给自己起了名字,最起码,我想让自己活的像个人。


  肖战,姓是因为母亲嘴里经常念着的肖郎而来,也算是对得起父亲了,战字,是因救我那人所说的那句中的一搏二字而来,只因战字是当时我觉得最能配得上搏字的字。


  皇帝一开始并不常来看我,只安排了人照顾我的起居,后来在我十三岁那年,他突然来的勤了,很多时候他都是坐在那里看着我不说话,有一天,他突然神情有些可惜的跟我说,“你跟你母妃越发的像了。”


  那天他走后,我吓得整夜未睡。


  后来他还是经常来看我,我面对他时没有任何表情,我怕他看出来我怕他,我怕他强迫我。


  不知是我的冷漠起了作用,他来的少了,可我猜错了,原来是皇后发现了我的存在跟他大闹了一场,不久后,我被人下毒,许是我命好,那日胃口不好没有动筷,可却毒死了偷吃的下人。


  那日后,我的阁中没了服侍的下人,除了每日来送饭的人再没有其他人登门。


  我备了银簪,开始看医书,在后院种草药,清闲了几年。


  王一博第一次在门外敲门时,我以为皇帝来了,吓得不敢吭声,在他说了他的名字后,我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微妙感觉,我想看看这个人长大后的样子,他算来,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长得很俊郎,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好像天上的太阳。


  我们并未交谈几句,只因我甚少与人交谈,也恰好快到正午,送饭的人估摸着要来,被撞见了免不了多生事端。


  可是我没想到,王一博竟然问我还能再来吗,我很意外,怎么有人愿意往这牢笼里钻呢,我很快又想明白了,可能是他可以来去自如吧。


  我问他再来作甚,他说想再来看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只这一副供人观赏的皮囊而已。


  我让他别再来了。


  他失落的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我想,他再也不会来了。


  中秋宫宴那天正午,皇帝意外的来了,他向我解释皇后家族势大,他得忍让几分,很久不来看我希望我不要介怀,我很想发笑,他难道觉得我在意?


  可能是我不小心露了些笑容,他目光着迷的伸手过来想要摸我的脸,我快速后退了几步躲开了他的手。


  他生气的拂袖而去,我以为那天就那么过去了,只是我没注意到他身后随行内监意味深长的眼神。


  当天夜晚我被下了药,在看到王一博的那一瞬间我以为我产生了幻觉,可他知道我的名字,幻觉应该是不知道的。


  接着我听到了他说要带我离开,我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可他却把我抱在怀里,坚定的对我重复着要带我离开,我几乎就要相信了,我被他抱在怀里,我竟然很贪恋那个怀抱,我把这一切都归为药物作用,我努力让自己离开那个怀抱,我拔下簪子,想要靠扎伤自己获得清醒,可他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臂,在我的簪子即将扎在手臂之前。


  他的手流了好多的血,我觉得比当初宫变见到的那些血还要吓人,他说他不想我受伤,我说他疯了,他却说就当他是好了。


  真是个疯子。


  当疯子用那只受伤的手拿出红豆酥递给我的时候,我好像突然明白了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的那句只是想再来看我是什么意思。


  我低头看着,从那只受伤的手看向那只手里握着的东西,好像很珍贵的样子,我怎么敢要。


  但也有一瞬间我是想接的,可最后还是不敢,我甚至不敢再让他来逐月阁了。


  我怕他出事,也怕他为我做出什么事情牵连他们一家,他们是救命恩人,我不能恩将仇报。


  那天我让他离开后吃了他留下的红豆酥,美好清甜,他身边的人和物应如是。


  我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久违的生出了想哭的冲动,那夜,也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月亮没什么不好,可月亮,永远没法跟太阳在一起。


  那日之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都有想起他,说真心话,我有些后悔,后悔不让他再来了,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可我也不后悔,他带不走我的,我也不想让他和家人冒险,我是这样劝自己的。


  天越发的冷了,我感觉自己快死了,自中秋宫宴后,又有人开始投毒,从茶水到饭食甚至是熏香,想来,是那位皇后听闻了皇帝那日又来过这里。


  这次,投毒不成怕是很快又有别的招数。


  我真的很累,累到不想再整日小心提防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了,我发现,我好像从未活成一个真正的人。


  我伸手接了片雪,看着它慢慢融化在我的指尖,我想,我可能很快就会跟这片来去无声的雪一样,仿佛从未出现。


  望着面前结了冰的湖面,我在想,母亲死的时候正值夏日,应该不会冷吧。


  我又羡慕起母亲了,她到了下面还有父亲等她团聚,有人疼有人爱的。可我要是下去只是一个被淹死的冻死鬼而已,父亲不仅不认识我,还有个想跟我一起死的母亲。


  有很轻的脚步声朝我靠近,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细响,是谁都无所谓了,总归不是王一博。


  王一博,我又想起王一博了,在我被推入湖里的同时我又想起他了,对啊,我要是死了,至少在这个世上有个人会为我难过的吧,可我不想他再为我难过,每次我赶他走的时候他的背影都看着伤心极了,我不想他再为我伤心。


  我开始挣扎,想往湖面上游去,可湖水好冷,冷的我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身上的狐狸大氅此刻像是催命符一样拽着我往湖底去。


  我不再挣扎,心想,母亲,是你想我了吗?


  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好像看到了有人跳进了湖里。


  如果是真的,那我好希望是你啊王一博。


  王一博,你再来救救我好不好。


  我好像真的死了,感觉过去了好久我又重新有了意识,但鬼有知觉能感受到温度吗?显然不能,我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那人的温度是那么的温暖,就像太阳一样。


  王一博,我真的等到你来救我了。


  我可能真的伤他太深了,他傻到求我,求我只要醒来骂他让他滚都行,他都听我的。


  可让他走这件事,我不想他再听我的了。


  所以我说了不好。


        不好,不会再说让你走。


  不好,不要再听我的话。


        我还问他会不会再来。


  再多的,我就不会说了,希望他能懂。


  宫里传来厮杀声时,我恍惚的以为我又回到了六岁的时候,我很怕,怕自己这辈子也离不开这皇宫了。


  当王一博再次告诉我带我离开这里时,我犹不敢相信,二十多年来我就在这一方天地里坐井观天,我从未离开过这里,更不曾想我真的可以走出去。


  我在对自己说,我说我从未离开过这。


  王一博却以为我不愿与他离开,对我说,带我出去放我自由。


  他好傻,我怎会不愿与他离开,以前我苟活于世是期盼着有一日可以离开这皇宫,后来,在我不再期盼时,他又出现在我面前,成了我新的期盼。


  我以为,我此生的期盼都会落空。


  未曾想,眼前的人此刻要将它们都送与我,成全我的所有期盼。


  原来,百感交集这一词有一日也能出现在我身上。


  我忍不住落泪了,可我很高兴。


  我告诉他,他救过我三次。


  他激动的将我抱在怀里,说从没想过我们还有这样的缘分,而我也终于敢贪恋这个怀抱了。


  我第一次坐在马背上,第一次抱着人,第一次出了皇宫,皇宫外好大,很多东西我从未见过,我不知道王一博要带我去哪里,但我很放心,只要是他就好。


  我们向落日余晖奔去,我们即将看到月亮,而此刻的落日在我眼里美的像是日出。


  母亲,我不怨你也不羡慕你了,原来爱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我也有这么一天。


  不过我发现我还是错了,月亮它没有任何错,甚至美的过分,是我把自己关在了黑夜,因此差点错过太阳。


  风掠过我们的飞扬的衣角,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自由,他带我飞驰着,我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肩上,心想。


  王一博,怎么会刚刚好就是你?


  风将我们的发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我瞧着,心里很是欢喜。


  母亲,我想和带我离开的这个人一起生活。


  我想与他。


  两相同守,共赴白头。

  

  

  




【全文完】



————————————————

愿大家都能拥有自己的太阳。

六百字彩蛋记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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